◎隐逸中
○王樵 张愈 黄晞 周启明 代渊 陈烈 孙侔 刘易 姜潜 连庶 章詧 俞汝尚 阳孝本 邓考甫 宇文之邵 吴瑛 松江渔翁 杜生 顺昌山人南安翁 张举
王樵,字肩望,淄州淄川人。居县北梓桐山。博通群书,不治章句,尤善考《易》。与贾同、李冠齐名,学者多从之。咸平中,契丹游骑度河,举家被掠。樵即弃妻,挺身入契丹访父母,累年不获,还东山。刻木招魂以葬,立祠画像,事之如生,服丧六年,哀动行路。又为属之尊者次第成服,北望叹曰:”身世如此,自比于人可乎!”遂与俗绝,自称赘世翁,唯以论兵击剑为事。一驴负装,徒步千里,晚年屡游塞下。画策干何承矩、耿望,求灭辽复仇,不用。乃于城东南隅累砖自环,谓之”茧室”。铭其门曰:”天生王樵,薄命寡智,材不济时,道号’赘世’。生而为室,以备不虞,死则藏形,不虞乃备。”病革,入室自掩户卒。治平末,职方郎中向宗道知淄州,访茧室,已构屋为民居。得樵甥牟氏子,乃知改葬。因而即其地复作茧室及祠堂,刻石以记之。
张愈字少愚,益州郫人,其先自河东徙。愈隽伟有大志,游学四方,屡举不第。宝元初,上书言边事,请使契丹,令外夷相攻,以完中国之势,其论甚壮。用使者荐,除试秘书省校书郎,愿以授父显忠而隐于家。文彦博治蜀,为置青城山白云溪杜光庭故居以处之。丁内艰,盐酪不入口。再期,植所持柳杖于墓,忽生枝叶,后合抱。六召不应。喜奕棋。乐山水,遇有兴,虽数千里辄尽室往。遂浮湘、沅,观浙江,升罗浮,入九疑,买石载鹤以归。杜门著书,未就,卒。
妻蒲氏名芝,贤而有文,为之诔曰:”高视往古,哲士实殷,施及秦、汉,余烈氛氲。挺生英杰,卓尔逸群,孰谓今世,亦有其人。其人伊何?白云隐君。尝曰丈夫,趋世不偶,仕非其志,禄不可苟,营营末途,非吾所守。吾生有涯,少实多艰,穷亦自固,困亦不颠。不贵人爵,知命乐天,脱簪散发,眠云听泉。有峰千仞,有溪数曲,广成遗趾,吴兴高躅。疏石通迳,依林架屋,麋鹿同群,昼游夜息。岭月破云,秋霖洒竹,清意何穷,真心自得,放言遗虑,何荣何辱?孟春感疾,闭户不出,岂期遂往,英标永隔。抒词哽噎,挥涕汍澜,人谁无死,惜乎材贤。已矣吾人,呜呼哀哉!”
黄晞,字景微,建安人。少通经,聚书数千卷,学者多从之游,自号聱隅子。著《歔欷琐微论》十卷,以谓聱隅者枿物之名,歔欷者叹声,琐微者述辞也。石介在太学,遣诸生以礼聘召,晞走匿邻家不出。枢密使韩琦表荐之,以为太学助教致仕。受命一夕卒。
周启明字昭回,其先金陵人,后占籍处州。初以书谒翰林学士杨亿,亿携以示同列,大见叹赏,自是知名。四举进士皆第一。景德中,举贤良方正科,既召,会东封泰山,言者谓此科本因灾异访直言,非太平事,遂报罢。于是归,教弟子百余人,不复有仕进意,里人称为处士。转运使陈尧佐表其行义于朝,赐粟帛。仁宗即位,除试助教,就加廪给。久之,特迁秘书省秘书郎。改太常丞,卒。启明笃学,藏书数千卷,多手自传写,而能口诵之。有古律诗、赋、笺、启、杂文千六百余篇。
代渊,字蕴之,本代州人。唐末,避地导江,家世为吏,有阴德。渊性简洁,事亲以孝闻。受学于李畋、张达。年四十,乡人更劝,举进士甲科,得清水主簿。叹曰:”禄不及亲,何所为耶?”还家教授,坐席常满。安抚使举凤州团练推官,不就。知益州杨日严又荐之,遂以太子中允致仕。谢绝诸生,著《周易旨要》、《老佛杂说》数十篇。田况上其书,自太常丞改祠部员外郎。晚年日菜食,巾褐山水间,自号虚一子。长吏岁时致问,澹然与对,略不及私。嘉祐二年九月,有疾,召术士择日,云”丙申吉”,颔之,是日沐浴而绝。
陈烈字季慈,福州候官人。性介僻,笃于孝友。居亲丧,勺饮不入于口五日,自壮及老,奉事如生。学行端饬,动遵古礼,平居终日不言,御童仆如对宾客。里中人敬之,冠昏丧祭,请而后行。从学者常数百。贤父兄训子弟,必举烈言行以示之。
尝以乡荐试京师不利,即罢举。或勉之求仕,则曰:”伊尹守道,成汤三聘以币;吕望既老,文王载之俱归。今天子仁圣好贤,有汤、文之心,岂无先觉如伊、吕者乎?”仁宗屡诏之,不起。人问其故,应曰:”吾学未成也。”公卿大夫、郡守、乡老交章称其贤。嘉祐中,以为本州教授,欧阳修又言之,召为国子直讲,皆不拜。
已而福建提刑王陶言其为妻林氏所讼,因诋烈贪诈,乞夺所受恩。司马光为谏官,率同列争曰:”臣等每患士无名检,故举烈以厉风俗。烈平生操守,出于诚实,虽有迂阔不合中道,犹为守节之士,当保而全之。若夫妇不相谐,则听之离绝,毋使节行之士为横辱所挫。”陶说遂不行。
元祐初,部使者申荐之,诏从其尚,以宣德郎致仕。明年,复教授本州。在职不受廪奉,乡里问遗丝毫无所受;家租有余,则推以济贫乏。卒,年七十六。
孙侔,字少述,与王安石、曾巩游,名倾一时。早孤,事母尽孝。志于禄养,故屡举进士。及母病革,自誓终身不求仕。客居江、淮间,士大夫敬畏之。
刘敞知扬州,言其孝弟忠信,足以扶世矫俗,求之朝廷,吕公著、王安石之流也。诏以为扬州教授,辞。敞守永兴,辟入幕府,亦辞。英宗时,沈遘及王陶、韩维连荐之,授忠武军推官、常州推官,皆不赴。
少与安石友善,安石为相,过真州与相见,侔待之如布衣交。卒,年六十六。
初,王回、王令、常秩与侔皆有盛名,回、令不寿,秩为隐不竟,唯侔以不仕始终。
刘易,忻州人。性介烈,博学好古,喜谈兵。韩琦知定州,上其所著《春秋论》,授太学助教、并州州学说书。不能屈志仕进,寓居于虢之卢氏,习辟谷术。赵抃复荐其行谊,赐号退安处士。易作诗,琦每为书之石,或不可其意辄涤去,琦亦再书之。尹洙帅渭,延致尊礼,狄青代洙,遇之亦厚。治平末,卒,琦作文祭之云:”刚介之性,天下能合者有几?渊源之学,古人不到者甚多。”其敬之如此。熙宁察访定户役,诏易家用处士如七品恩,得减半,示优礼云。
姜潜,字至之,兖州奉符人。从孙复学《春秋》。用田况举召试学士院,为明州录事参军。以母思乡求致仕,敕过门下,知封驳司吴奎封还之,而与韩绛共上章以荐,徙兖州录事参军。从奎辟郓州教授,奎升堂拜其母,又荐为国子直讲、韩王宫伴读。谒宗正允弼,吏引趋庭,潜不答,呼马欲去,遂以客礼见。
熙宁初,诏举选人淹滞者与京官凡三十七人,潜在选中。神宗闻其贤,召对延和殿,访以治道何以致之,对曰:”有《尧》、《舜》二《典》在,顾陛下致之之道何如。”知陈留县,至数月,青苗令下,潜出钱,榜其令于县门,已,徙之乡落,各三日无应者。遂撤榜付吏曰:”民不愿矣!”钱以是独得不散。司农、开封疑潜沮格,各使其属来验,皆如令。而条例司劾祥符住散青苗钱,潜知且不免,移疾去,县人诣府请留之,不得。家居卒,年六十六。
连庶字居锡,安州应山人。举进士,调商水尉、寿春令。兴学,尊礼秀民,以劝其俗;开濒淮田千顷,县大治。淮南王旧垒在山间,会大水,州守议取其甓为城,庶曰:”弓矢舞衣传百世,藏于王府,非为必可用,盖以古之物传于今,尚有典刑也。”垒因是得存。以母老乞监陈州税。尝送客出北门,见日西风尘,而冠盖憧憧不已,慨然有感,即日求分司归。久之,翰林学士欧阳修、龙图阁直学士祖无择言庶文学行义,宜在台阁。以知昆山县,辞不行。累迁职方员外郎,卒。
庶始与弟庠在乡里,时宋郊兄弟、欧阳修皆依之。及二宋贵达,不可其志,退居二十年。守道好修,非其人不交,非其义秋毫不可污也。庶既死,宋郊之孙义年为应山令,缘邑人之意,作堂于法兴僧舍,绘二宋及庶、庠之像祠事之。庠亦登科,敏于政事,号良吏,终都官郎中。
章詧字,隐之,成都双流人。少孤,鞠于兄嫂,以所事父母事之。博通经学,尤长《易》、《太玄》,著《发隐》三篇,明用蓍索道之法,知以数寓道之用、三摹九据始终之变。蜀守蒋堂、杨察、张方平、何郯、赵抃咸以逸民荐,一赐粟帛,再命州助教,不就。嘉祐中,赐号冲退处士。王素时为州,因更其所居之乡曰处士,里曰通儒,坊曰冲退。詧由是益以道自裕,尊生养气,忧喜、是非亦不以挠其心形。
尝访里人范百禄,谓曰:”子辟谷二十余年,今强力尚足,子亦尝知以气治疾之说乎?”百禄因从扣《太玄》,詧为解述大旨,再复《摛》词曰:”‘人之所好而不足者,善也;所丑而有余者,恶也。君子能强其所不足,而拂其所有余,《太玄》之道几矣。’此子云仁义之心,予之于《太玄》也,述斯而已。若苦其思,艰其言,迂溺其所以为数而忘其仁义之大,是恶足以语夫道哉?”熙宁元年,卒,年七十六。子祀,亦好古学,尝应行义敦遣诏。仍世有隐德,其所居犹存。
俞汝尚,字退翁,湖州乌程人。少时读书于鄣南之昆山。为人温温有礼,议论不苟。不可于意,有所不言,言之未尝妄也。不肯料理生事,不以贫乏挠其怀,淡于势利。闻人善言善行,记之不忘,时时为人道之。擢进士第,涉历州县,无少营进取之心。尝知导江县,新繁令卒,使者使承其乏,将资以公田,辞,不许,至则悉以周旧令之家。熙宁初,签书剑南西川判官。赵抃守蜀,以简静为治,每旦退坐便斋,诸吏莫敢至,唯汝尚来辄排闼径入,相对清谈竟暮。
王安石当国,患一时故老不同己,或言汝尚清望,可置之御史,使以次弹击。驿召诣京师,既知所以荐用意,力辞,章再上得免。亲故有责以不能与子孙为地者,汝尚笑曰:”是乃所以为其地也。”还家苦贫,未能忘禄养。又从赵抃于青州,遂以屯田郎中致仕。苏轼、苏辙、孙觉、李常皆赋诗文叹美之。
优游数年,当六月徂暑,寝室不可居,出舍于门,妻黄就视之,汝尚曰:”人生七十者希,吾与夫人皆过之,可以行矣。”妻应曰:”然则我先去。”后三日卒。汝尚庀其丧,为作铭,召诸子告曰:”吾亦从此逝矣。”隐几而终,相去才十日。孙侔,绍兴中敷文阁直学士。
阳孝本,字行先,虔州赣人。学博行高,隐于城西通天岩。苏颂、蒲宗孟皆以山林特起荐之。苏轼自海外归,过而爱焉,号之曰玉岩居士。尝直造其室,知其不娶,戏以为元德秀之流。孝本自言为阳城之裔,故轼诗有云:”众谓元德秀,自称阳道州。”嘉之也。隐遁二十年,一时名士多从之游。崇宁中,举八行,解褐为国子录,再转博士。以直秘阁归,卒,年八十四。
邓考甫,字成之,临川人。第进士,历陈留尉、万载永明令、知上饶县,积官奉议郎,提点开封府界河渠,坐事去官,遂闭户著书,不复言仕。
元符末,诏求直言。考甫年八十一,上书云:”乱天下者,新法也,末流之祸,将不可胜言。今宜以时更化,纯法祖宗。”因论熙宁而下,权臣迭起,欺世误国,历指其事而枚数其人。蔡京嫉之,谓为诋讪宗庙,削籍羁筠州。崇宁去党碑,释逐臣,同类者五十三人,其五十人得归,惟考甫与范柔中、封觉民独否,遂卒于筠。且死,命幼孙名世执笔,口占百余言,其略曰:”予自谓山中宰相,虚有其才也;自谓文昌先生,虚有其词也。不得大用于盛世,亦无憾焉,盖有天命尔。”所论述有《卜世大宝龟》、《伊周素蕴》、《义命杂著》、《太平策要》等,凡二百五十余篇。
宇文之邵,字公南,汉州绵竹人。举进士,为文州曲水令。转运以轻缣高其价,使县鬻于民。之邵言:”县下江上山,地狭人贫,耕者亡几,方岁俭饥,羌夷数入寇,不可复困之以求利。”运使怒。
会神宗即位求言,乃上疏曰:”天下一家也。祖宗创业、守成之法具在。陛下方居谅阴,谄谀奸佞之人屏伏未动,正可念五圣之功德,常若左右前后。京师者,诸夏之视效,俗宜敦厚,而勿憸薄浮侈是尚。公卿大夫,民之表也,宜以名节自励,而势利合杂是先。愿以节义廉耻风导之,使人知自重。千里之郡,有利未必兴,有害未必除者,转运使、提点刑狱制之也。百里之邑,有利未必兴,有害未必除者,郡制之也。前日赦令,应在公逋负一切蠲除,而有司操之益急,督之愈甚,使上泽不下流,而细民益困。如择贤才以为三司之官,稍假郡县以权,则民瘼除矣。然后监番、棸、蹶、楀之盛以保安外戚,考《棠棣》、《角弓》之义以亲睦九族,兴坠典,拔滞淹,远夸毗,来忠谠。凡所建置,必与大臣共议以广其善,号令威福则专制之。如此,则天下之人思见太平可拱而俟也。”
疏奏不报。喟然曰:”吾不可仕矣。”遂致仕,以太子中允归,时年未四十。自强于学,不易其志,日与交友为经史琴酒之乐,退居十五年而终。司马光曰:”吾闻志不行,顾禄位如锱铢;道不同,视富贵如土芥。今于之邵见之矣。”范镇亦曰:”之邵位下而言高,学富而行笃,少我二十一岁而先我挂冠,使吾慊然。”其为两贤所推尚如此。
吴瑛,字德仁,蕲州蕲春人。以父龙图阁学士遵路任补太庙斋郎,监西京竹木务,签书淮南判官,通判池州、黄州,知郴州,至虞部员外郎。治平三年,官满如京师,年四十六,即上书请致仕。公卿大夫知之者相与出力挽留之,不听,皆叹服以为不可及,相率赋诗饮饯于都门,遂归。
蕲有田,仅足自给。临溪筑室,种花酿酒,家事一付子弟。宾客至必饮,饮必醉,或困卧花间,客去亦不问。有臧否人物者,不酬一语,但促奴益行酒,人莫不爱其乐易而敬其高。尝有贵客过之,瑛酒酣而歌,以乐器扣其头为节,客亦不以为忤。视财物如粪土,妹婿辄取家财数十万贷人,不能偿,瑛哀之曰:”是人有母,得无重忧!”召而焚其券。门生为治田事历岁,忽谢去,曰:”闻有言某簿书为欺者,谊不可留。”瑛命取前后文书示之,盖未尝发封也。盗入室,觉而不言,且取其被,乃曰:”他物唯所欲,夜正寒,幸舍吾被。”其真率旷达类此。
哲宗朝有荐之者,召为吏部郎中,就知蕲州,皆不起。崇宁三年感疾,即闭閤谢医药,至垂绝不乱。卒,年八十四。
松江渔翁者,不知其姓名。每棹小舟游长桥,往来波上,扣舷饮酒,酣歌自得。绍圣中,闽人潘裕自京师调官回,过吴江,遇而异焉,起揖之曰:”予视先生气貌,固非渔钓之流,愿丐绪言,以发蒙陋。”翁瞪视曰:”君不凡,若诚有意,能过小舟语乎?”裕欣然过之。翁曰:”吾厌喧烦,处闲旷,遁迹于此三十年矣。幼喜诵经史百家之言,后观释氏书,今皆弃去。唯饱食以嬉,尚何所事?”裕曰:”先生澡身浴德如此。今圣明在上,盍出而仕乎?”笑曰:”君子之道,或出或处,吾虽不能栖隐岩穴,追园、绮之踪,窃慕老氏曲全之义。且养志者忘形,养形者忘利,致道者忘心,心形俱忘,其视轩冕如粪土耳,与子出处异趣,子勉之。”裕曰:”裕也不才,幸闻先生之高义,敢问舍所在。”曰:”吾姓名且不欲人知,况居室耶!”饮毕,长揖使裕反其所,鼓枻而去。
杜生者,颍昌人。不知其名,县人呼为杜五郎。所居去县三十里,有屋两间,与其子并居,前有空地丈余,即为篱门,生不出门者三十年。
黎阳尉孙轸往访之。其人颇洒落,自陈村人无所能,官人何为见顾。轸问所以不出门之因,笑曰:”以告者过也。”指门外一桑曰:”忆十五年前,亦曾纳凉其下,何谓不出?但无用于时,无求于人,偶自不出耳,何足尚哉。”问所以为生,曰:”昔时居邑之南,有田五十亩,与某兄同耕。迨兄子娶妇,度所耕不足赡,乃尽以与兄,而携妻子至此,蒙乡人借屋,遂居之。唯与人择日,又卖医药以给飦粥,亦有时不继。后子能耕,荷长者见怜,与田三十亩使之耕,尚有余力,又为人佣耕,自此食足。乡人贫,以医术自业者多。念己食既足,不当更兼他利,由是择日卖药,一切不为。”问常日何所为,曰:”端坐耳。””颇观书否?”曰:”二十年前,曾有人遗一书策,无题号,其间多说浮名经,当时极爱其议论,今忘之,并书亦不知所在矣。”时盛寒,布袍草屩,室中枵然,而气韵闲旷,言词精简,。盖有道之士也。问其子之为人,曰:”村童也,然性质甚淳厚,不妄言,不敢嬉。唯间一至县买盐酪,可数行迹以待其归,径往径还,未尝旁游一步也。”轸嗟叹,留连久之,乃去。后至延安幕府,为沈括言之。括时理军书,迨夜半,疲极未卧,闻轸谈及此,及顿忘其劳。
顺昌山人。靖康末,有避乱于顺昌山中者,深入得茅舍,主人风裁甚整,即之语,士君子也。怪而问曰:”诸君何事挈妻孥能至是耶?”因语之故。主人曰:”乱何自而起耶?”众争为言,主人嗟恻久之,曰:”我父为仁宗朝人也,自嘉祐末卜居于此,因不复出。以我所闻,但知有熙宁纪年,亦不知于今几何年矣。”
南安翁者。漳州陈元忠客居南海日,尝赴省试过南安,会日暮,投宿野人家,茅茨数椽,竹树茂密可爱。主翁虽麻衣草屦,而举止谈对宛若士人。几案间有文籍散乱,视之皆经、子也。陈叩之曰:”翁训子读书乎?”曰:”种园为生耳。””亦入城市乎?”曰:”十五年不出矣。”问:”藏书何用?”曰:”偶有之耳。”因杂以他语。少焉,风雨暴作,其二子归,舍鉏揖客,人物不类农家子。翁进豆羹享客,不复共谈,迟明别去。
陈以事留城中,翌日,见翁仓遑而行,陈追诘之曰:”翁云十五年不出城,何为到此?”曰:”吾以急事不容不出。”问之,乃大儿于关外鬻果失税,为关吏所拘。陈为谒监征,至则已捕送郡。翁与小儿偕诣庭下,长子当杖,翁恳白郡守曰:”某老钝无能,全藉此子赡给。若渠不胜杖,则翌日乏食矣。愿以身代之。”小儿曰:”大人岂可受杖,某愿代兄。”大儿又以罪在己,甘心焉,三人争不决。小儿来父耳旁语,若将有所请,翁叱之,儿必欲前。郡守疑之,呼问所以,对曰:”大人元系带职正郎,宣和间累典州郡。”翁急拽其衣使退,曰:”儿狂,妄言。”守询诰敕在否,儿曰:”见作一束置瓮中,埋于山下。”守立遣吏随儿发取,果得之,即延翁上坐,谢而释其子。次日,枉驾访之,室已虚矣。
张(缺)字子厚,常州人。登进士甲科。以无他兄弟,独养其亲,不忍斯须去左右。亲友强之仕,乃调青溪主簿,亦不之官。闭户读书四十年,手校数万卷,无一字舛。穷经著书,至夜分不寐。元丰中,近臣荐其高行。至于元祐,大臣复荐之,起教授颍州,辞不就。于是孙觉、胡宗愈、范祖禹交章言曰:”(缺)且死草莱,后世必以为朝廷失士。”苏轼言之尤切。诏拜秘书省校书郎,敕郡县致礼敦遣,竟不出。
(缺)孝弟修于家,忠信行于友,声名闻于人,蹈中守常,从容不迫,为当时名流所慕,以不造门为耻。崇宁四年,卒。明年,诏以(缺)隐德丘园,声闻显著,赐谥曰正素先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