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宋书》卷十九·志第九

《宋书》卷十九·志第九

  乐一

  易曰:「先王作乐崇德,殷荐之上帝,以配祖考。」自黄帝至于三代,名称不同。周衰凋缺,又为郑卫所乱。魏文侯虽好古,然犹昏睡于古乐。于是淫声炽而雅音废矣。

  及秦焚典籍,乐经用亡。汉兴,乐家有制氏,但能记其铿锵鼓舞,而不能言其义。周存六代之乐,至秦唯余韶、武而已。始皇改周舞曰五行,汉高祖改韶舞曰文始,以示不相袭也。又造武德舞,舞人悉执干戚,以象天下乐己行武以除乱也。故高祖庙奏武德、文始、五行之舞。周又有房中之乐,秦改曰寿人。其声,楚声也,汉高好之,孝惠改曰安世。高祖又作昭容乐、礼容乐。昭容生于武德,礼容生于文始、五行也。汉初又有嘉至乐,叔孙通因秦乐人制宗庙迎神之乐也。文帝又自造四时舞,以明天下之安和。盖乐先王之乐者,明有法也;乐己所自作者,明有制也。孝景采武德舞作昭德舞,荐之太宗之庙。孝宣采昭德舞为盛德舞,荐之世宗之庙。汉诸帝奏文始、四时、五行之舞焉。

  武帝时,河间献王与毛生等共采周官及诸子言乐事者,以着乐记,献八佾之舞,与制氏不相殊。其内史中丞王定传之,以授常山王禹。禹,成帝时为谒者,数言其义,献记二十四卷。刘向校书,得二十三篇,然竟不用也。

  至明帝初,东平宪王苍总定公卿之议,曰:「宗庙宜各奏乐,不应相袭,所以明功德也。承文始、五行、武德为大武之舞。」又制舞哥一章,荐之光武之庙。

  汉末大乱,众乐沦缺。魏武平荆州,获杜夔,善八音,尝为汉雅乐郎,尤悉乐事,于是以为军谋祭酒,使创定雅乐。时又有邓静、尹商,善训雅乐,〔一〕哥师尹胡能哥宗庙郊祀之曲,舞师冯肃、服养晓知先代诸舞,夔悉总领之。远考经籍,近采故事,魏复先代古乐,自夔始也。而左延年等,妙善郑声,惟夔好古存正焉。

  文帝黄初二年,改汉巴渝舞曰昭武舞,改宗庙安世乐曰正世乐,嘉至乐曰迎灵乐,武德乐曰武颂乐,昭容乐曰昭业乐,云翘舞曰凤翔舞,育命舞曰灵应舞,武德舞曰武颂舞,文始舞曰大韶舞,五行舞曰大武舞。其众哥诗,多即前代之旧;唯魏国初建,使王粲改作登哥及安世、巴渝诗而已。

  明帝太和初,诏曰:「礼乐之作,所以类物表庸而不忘其本者也。凡音乐以舞为主,自黄帝云门以下,至于周大武,皆太庙舞名也。然则其所司之官,皆曰太乐,所以总领诸物,不可以一物名。武皇帝庙乐未称,其议定庙乐及舞,舞者所执,缀兆之制,声哥之诗,务令详备。乐官自如故为太乐。」太乐,汉旧名,后汉依谶改太予乐官,至是改复旧。

  于是公卿奏曰:「臣闻德盛而化隆者,则乐舞足以象其形容,音声足以发其哥咏。故荐之郊庙,而鬼神享其和;用之朝廷,则君臣乐其度。使四海之内,遍知至德之盛,而光煇日新者,礼乐之谓也。故先王殷荐上帝,以配祖考,盖当其时而制之矣。周之末世,上去唐、虞几二千年,韶箾、南、籥、武、象之乐,风声遗烈,皆可得而论也。由斯言之,礼乐之事,弗可以已。今太祖武皇帝乐,宜曰武始之乐。武,神武也。武,又迹也。言神武之始,又王迹所起也。高祖文皇帝乐,宜曰咸熙之舞。咸,皆也。熙,兴也。言应受命之运,天下由之皆兴也。至于群臣述德论功,建定烈祖之称,而未制乐舞,非所以昭德纪功。夫哥以咏德,舞以象事。于文,文武为斌,兼秉文武,圣德所以章明也。臣等谨制乐舞名章斌之舞。昔箫韶九奏,亲于虞帝之庭,武、象、大武,亦振于文、武之阼。特以显其德教,着其成功,天下被服其光煇,习咏其风声者也。自汉高祖、文帝各逮其时,而为武德、四时之舞,上考前代制作之宜,以当今成业之美,播扬弘烈,莫盛于章斌焉。乐志曰:『钟磬干戚,所以祭先王之庙,又所以献酬酳酢也。在宗庙之中,君臣莫不致敬;族长之中,长幼无不从和。』故仲尼答宾牟贾之问曰:『周道四达,礼乐交通。』传云:『鲁有禘乐,宾祭用之。』此皆祭礼大享,通用盛乐之明文也。今有事于天地宗庙,则此三舞宜并以为荐享,及临朝大享,亦宜舞之。然后乃合古制事神训民之道,关于万世,其义益明。又臣等思惟,三舞宜有总名,可名大钧之乐。钧,平也。言大魏三世同功,以至隆平也。于名为美,于义为当。」尚书奏:「宜如所上。」帝初不许制章斌之乐。三请,乃许之。

  于是尚书又奏:「祀圆丘以下,武始舞者,平冕,黑介帻,玄衣裳,白领袖,绛领袖中衣,绛合幅袴,绛〈糹未〉,黑韦鞮。咸熙舞者,冠委貌,其余服如前。章斌舞者,与武始、咸熙舞者同服。奏于朝庭,则武始舞者,武冠,赤介帻,生绛袍单衣,绛领袖,皁领袖中衣,虎文画合幅袴,白布〈糹末〉,黑韦鞮。咸熙舞者,进贤冠,黑介帻,生黄袍单衣,白合幅袴,其余服如前。」奏可。史臣案,武始、咸熙二舞,冠制不同,而云章斌与武始、咸熙同服,不知服何冠也?

  侍中缪袭又奏:「安世哥本汉时哥名。今诗哥非往时之文,〔二〕则宜变改。案周礼注云:安世乐,犹周房中之乐也。是以往昔议者,以房中哥后妃之德,所以风天下,正夫妇,宜改安世之名曰正始之乐。自魏国初建,故侍中王粲所作登哥安世诗,专以思咏神灵及说神灵鉴享之意。袭后又依哥省读汉安世哥咏,亦说『高张四县,神来燕享,嘉荐令仪,永受厥福』。无有二南后妃风化天下之言。今思惟往者谓房中为后妃之歌者,恐失其意。方祭祀娱神,登堂哥先祖功德,下堂哥咏燕享,无事哥后妃之化也。自宜依其事以名其乐哥,改安世哥曰享神哥。」奏可。案文帝已改安世为正始,而袭至是又改安世为享神,未详其义。王粲所造安世诗,今亡。

  袭又奏曰:「文昭皇后庙,置四县之乐,当铭显其均奏次第,依太祖庙之名,号曰昭庙之具乐。」尚书奏曰:「礼,妇人继夫之爵,同牢配食者,乐不异文。昭皇后今虽别庙,至于宫县乐器音均,宜如袭议。」奏可。

  散骑常侍王肃议曰:「王者各以其礼制事天地,今说者据周官单文为经国大体,惧其局而不知弘也。汉武帝东巡封禅还,祠太一于甘泉,祭后土于汾阴,皆尽用其乐。言尽用者,为尽用宫县之乐也。天地之性贵质者,盖谓其器之不文尔,不谓庶物当复减之也。礼,天子宫县,舞八佾。今祀圆丘方泽,宜以天子制,设宫县之乐,八佾之舞。」卫臻、缪袭、左延年等咸同肃议。奏可。

  肃又议曰:「说者以为周家祀天,唯舞云门,祭地,唯舞咸池,宗庙,唯舞大武,似失其义矣。周礼宾客皆作备乐。左传:『王子颓享五大夫,乐及遍舞。』六代之乐也。然则一会之日,具作六代乐矣。天地宗庙,事之大者,宾客燕会,比之为细。王制曰:『庶羞不踰牲,燕衣不踰祭服。』可以燕乐而踰天地宗庙之乐乎?周官:『以六律、六吕、五声、八音、六舞大合乐,〔三〕以致鬼神,以和邦国,以谐万民,以安宾客,以说远人。』夫六律、六吕、五声、八音,皆一时而作之,至于六舞独分擘而用之,所以不厌人心也。又周官:『韎师掌教〈鱼畺〉乐,祭祀则帅其属而舞之,大享亦如之。』韎,东夷之乐也。又:『鞮鞻氏掌四夷之乐与其声哥,祭祀则吹而哥之,〔四〕燕亦如之。』四夷之乐,乃入宗庙;先代之典,独不得用。大享及燕日如之者,明古今夷、夏之乐,皆主之于宗庙,而后播及其余也。夫作先王乐者,贵能包而用之,纳四夷之乐者,美德广之所及也。高皇帝、太皇帝、太祖、高祖、文昭庙,皆宜兼用先代及武始、大钧之舞。」有司奏:「宜如肃议。」奏可。肃私造宗庙诗颂十二篇,不被哥。晋武帝泰始二年,改制郊庙哥,其乐舞亦仍旧也。

  汉光武平陇、蜀,增广郊祀,高皇帝配食,乐奏青阳、朱明、西皓、玄冥,云翘、育命之舞。北郊及祀明堂,并奏乐如南郊。迎时气五郊:春哥青阳,夏哥朱明,并舞云翘之舞;秋哥西皓,冬哥玄冥,并舞育命之舞;季夏哥朱明,兼舞二舞。章帝元和二年,宗庙乐,故事,食举有鹿鸣、承元气二曲。三年,自作诗四篇,一曰思齐皇姚,二曰六骐驎,三曰竭肃雍,四曰陟叱根。合前六曲,以为宗庙食举。加宗庙食举重来、上陵二曲,合八曲为上陵食举。减宗庙食举承元气一曲,加惟天之命、天之历数二曲,合七曲为殿中御食饭举。又汉太乐食举十三曲:一曰鹿鸣,二曰重来,三曰初造,四曰侠安,五曰归来,六曰远期,七曰有所思,八曰明星,九曰清凉,十曰涉大海,十一曰大置酒,十二曰承元气,十三曰海淡淡。魏氏及晋荀勗、傅玄并为哥辞。魏时以远期、承元气、海淡淡三曲多不通利,省之。魏雅乐四曲:一曰鹿鸣,后改曰于赫,咏武帝。二曰驺虞,后改曰巍巍,咏文帝。三曰伐檀,后省除。四曰文王,后改曰洋洋,咏明帝。驺虞、伐檀、文王并左延年改其声。正旦大会,太尉奉璧,群后行礼,东箱雅乐郎作者是也。今谓之行礼曲,姑洗箱所奏。按鹿鸣本以宴乐为体,无当于朝享,往时之失也。

  晋武泰始五年,尚书奏使太仆傅玄、中书监荀勗、黄门侍郎张华各造正旦行礼及王公上寿酒食举乐哥诗。诏又使中书郎成公绥亦作。张华表曰:「按魏上寿食举诗及汉氏所施用,其文句长短不齐,未皆合古。盖以依咏弦节,本有因循,而识乐知音,足以制声,度曲法用,率非凡近所能改。二代三京,袭而不变,虽诗章词异,兴废随时,至其韵逗曲折,皆系于旧,有由然也。是以一皆因就,不敢有所改易。」荀勗则曰:「魏氏哥诗,或二言,或三言,或四言,或五言,与古诗不类。」以问司律中郎将陈颀,颀曰:「被之金石,未必皆当。」故勗造晋哥,皆为四言,唯王公上寿酒一篇为三言五言,此则华、勗所明异旨也。九年,荀勗遂典知乐事,使郭琼、宋识等造正德、大豫之舞,而勗及傅玄、张华又各造此舞哥诗。勗作新律笛十二枚,散骑常侍阮咸讥新律声高,高近哀思,不合中和。勗以其异己,出咸为始平相。

  晋又改魏昭武舞曰宣武舞,羽籥舞曰宣文舞。

  咸宁元年,诏定祖宗之号,而庙乐同用正德、大豫之舞。

  至江左初立宗庙,尚书下太常祭祀所用乐名,太常贺循答云:「魏氏增损汉乐,以为一代之礼,未审大晋乐名所以为异。遭离丧乱,旧典不存,然此诸乐,皆和之以锺律,文之以五声,咏之于哥词,陈之于舞列,宫县在下,琴瑟在堂,八音迭奏,雅乐并作,登哥下管,各有常咏,周人之旧也。自汉氏以来,依放此礼,自造新诗而已。旧京荒废,今既散亡,音韵曲折,又无识者,则于今难以意言。」于时以无雅乐器及伶人,省太乐并鼓吹令。是后颇得登哥,食举之乐,犹有未备。明帝太宁末,又诏阮孚等增益之。成帝咸和中,乃复置太乐官,鸠集遗逸,〔五〕而尚未有金石也。

  初,荀勗既以新律造二舞,又更修正锺磬,事未竟而勗薨。惠帝元康三年,诏其子黄门侍郎藩修定金石,以施郊庙。寻值丧乱,遗声旧制,莫有记者。庾亮为荆州,与谢尚共为朝廷修雅乐,亮寻薨。庾翼、桓温专事军旅,乐器在库,遂至朽坏焉。晋氏之乱也,乐人悉没戎虏,及胡亡,邺下乐人,颇有来者。谢尚时为尚书仆射,因之以具锺磬。太元中,破苻坚,又获乐工杨蜀等,闲练旧乐,于是四箱金石始备焉。  宋文帝元嘉九年,太乐令锺宗之更调金石。十四年,治书令史奚纵又改之。语在律历志。晋世曹毗、王珣等亦增造宗庙哥诗,然郊祀遂不设乐。

  何承天曰:「世咸传吴朝无雅乐。案孙皓迎父丧明陵,唯云倡伎昼夜不息,则无金石登哥可知矣。」承天曰:「或云今之神弦,孙氏以为宗庙登哥也。」史臣案陆机孙权诔「肆夏在庙,云翘承囗」,机不容虚设此言。又韦昭孙休世上鼓吹铙哥十二曲表曰:「当付乐官善哥者习哥。」然则吴朝非无乐官,善哥者乃能以哥辞被丝管,宁容止以神弦为庙乐而已乎?

  宋武帝永初元年七月,有司奏:「皇朝肇建,庙祀应设雅乐,太常郑鲜之等八十八人各撰立新哥。黄门侍郎王韶之所撰哥辞七首,并合施用。」诏可。十二月,有司又奏:「依旧正旦设乐,参详属三省改太乐诸哥舞诗。黄门侍郎王韶之立三十二章,合用教试,日近,宜逆诵习。辄申摄施行。」诏可。又改正德舞曰前舞,大豫舞曰后舞。

  元嘉十八年九月,有司奏:「二郊宜奏登哥。」又议宗庙舞事,录尚书江夏王义恭等十二人立议同,未及列奏,值军兴事寝。二十二年,南郊,始设登哥,诏御史中丞颜延之造哥诗,庙舞犹阙。

  孝建二年九月甲午,有司奏:「前殿中曹郎荀万秋议:按礼,祭天地有乐者,为降神也。故易曰:『雷出地奋豫。先王以作乐崇德,殷荐之上帝,以配祖考。』周官曰:『作乐于圜丘之上,天神皆降。作乐于方泽之中,地祇皆出。』又曰:『乃奏黄锺,哥大吕,舞云门,以祀天神。乃奏大簇,哥应锺,舞咸池,以祀地祇。』由斯而言,以乐祭天地,其来尚矣。今郊享阙乐,窃以为疑。祭统曰:『夫祭有三重焉,献之属莫重于祼,〔六〕声莫重于升哥,舞莫重于武宿夜,此周道也。』至于秦奏五行,魏舞咸熙,皆以用享。爰逮晋氏,泰始之初,傅玄作晋郊庙哥诗三十二篇。元康中,荀藩受诏成父勗业,金石四县,用之郊庙。是则相承郊庙有乐之证也。今庙祠登哥虽奏,而象舞未陈,惧阙备礼。夫圣王经世,异代同风,虽损益或殊,降杀迭运,未尝不执古御今,同规合矩。方兹休明在辰,文物大备,礼仪遗逸,罔不具举,而况出祇降神,辍乐于郊祭,昭德舞功,有阙于庙享。谓郊庙宜设备乐。」

  于是使内外博议。骠骑大将军竟陵王诞等五十一人并同万秋议。尚书左仆射建平王宏议以为:「圣王之德虽同,创制之礼或异,乐不相沿,礼无因袭。自宝命开基,皇符在运,业富前王,风通振古〔七〕,朝仪国章,并循先代。自后晋东迁,日不暇给,虽大典略备,遗阙尚多。至于乐号庙礼,未该往正。今帝德再昌,大孝御宇,宜讨定礼本,以昭来叶。寻舜乐称韶,汉改文始,周乐大武,秦革五行。眷夫祖有功而宗有德,故汉高祖庙乐称武德,太宗庙乐曰昭德。魏制武始舞武庙,制咸熙舞文庙。则祖宗之庙,别有乐名。晋氏之乐,正德、大豫,及宋不更名,直为前后二舞,依据昔代,义舛事乖。今宜厘改权称,以凯容为韶舞,宣烈为武舞。祖宗庙乐,总以德为名。若庙非不毁,则乐无别称,犹汉高、文、武,咸有嘉号,惠、景二主,乐无余名。章皇太后庙,依诸儒议,唯奏文乐。何休、杜预、范甯注『初献六羽』,并不言佾者,佾则干在其中,明妇人无武事也。郊祀之乐,无复别名,仍同宗庙而已。寻诸汉志,永至等乐,各有义况,宜仍旧不改。爰及东晋,〔八〕太祝唯送神而不迎神。近议者或云庙以居神,恒如在也,不应有迎送之事,意以为并乖其衷。立庙居灵,四时致享,以申孝思之情。夫神升降无常,何必恒安所处?故祭义云:『乐以迎来,哀以送往。』郑注云:『迎来而乐,乐亲之来,送往而哀,哀其享否不可知也。』尚书〔曰『祖考来格』。汉书安世房中歌曰:『神来宴娱。』诗云:『三后在〕天。』〔九〕又诗云:『神保遹归。』注曰:『归于天地也。』此并言神有去来,则有送迎明矣。即周肆夏之名,备迎送之乐。古以尸象神,故仪礼祝有迎尸送尸,近代虽无尸,岂可阙迎送之礼?又傅玄有迎神送神哥辞,明江左不迎,非旧典也。」

  散骑常侍、丹阳尹建城县开国侯颜竣议以为:「德业殊称,则干羽异容,时无沿制,故物有损益。至于礼失道諐,称习忘反,中兴厘运,视听所革,先代缪章,宜见刊正。郊之有乐,盖生周易、周官,历代着议,莫不援准。夫『扫地而祭,器用陶匏』,唯质与诚,以章天德,文物之备,理固不然。周官曰:『国有故,则旅上帝及四望。』又曰:『四圭有邸,以祀天旅上帝。两圭有邸,以祀地旅四望。』四望非地,则知上帝非天。孝经云:『郊祀后稷以配天,宗祀文王于明堂,以配上帝。』则豫之作乐,非郊天也。大司乐职,『奏黄锺,哥大吕,舞云门,以祀天神』。郑注:『天神,五帝及日月星辰也。』王者以夏正月祀其所受命之帝于南郊,则二至之祀,又非天地。考之众经,郊祀有乐,未见明证。宗庙之礼,事炳载籍。爰自汉元,迄乎有晋,虽时或更制,大抵相因,为不袭名号而已。今乐曲沦灭,知音世希,改作之事,臣闻其语。正德、大豫,礼容具存,宜殊其徽号,饰而用之。以正德为宣化之舞,大豫为兴和之舞,庶足以光表世烈,悦被后昆。前汉祖宗,庙处各异,主名既革,舞号亦殊。今七庙合食,庭殿共所,舞蹈之容,不得庙有别制。后汉东平王苍已议之矣。又王肃、韩祗以王者德广无外,六代四夷之舞,金石丝竹之乐,宜备奏宗庙。愚谓苍、肃、祗议,合于典礼,适于当今。」

  左仆射建平王宏又议:「竣据周礼、孝经,天与上帝,连文重出,故谓上帝非天,则易之作乐,非为祭天也。按易称『先王以作乐崇德,殷荐之上帝,以配祖考』。尚书云:『肆类于上帝。』春秋传曰:『告昊天上帝。』凡上帝之言,无非天也。天尊不可以一称,故或谓昊天,或谓上帝,或谓昊天上帝,不得以天有数称,便谓上帝非天。徐邈推周礼『国有故,则旅上帝』,以知礼天,旅上帝,同是祭天。言礼天者,谓常祀也;旅上帝者,有故而祭也。孝经称『严父莫大于配天』,故云『郊祀后稷以配天,宗祀文王于明堂,以配上帝』。既天为议,则上帝犹天益明也。不欲使二天文同,故变上帝尔。周礼祀天之言再见,故郑注以前天神为五帝,后冬至所祭为昊天。竣又云『二至之祀,又非天地』。未知天地竟应以何时致享?记云:『扫地而祭,器用陶匏。』旨明所用质素,无害以乐降神。万秋谓郊宜有乐,事有典据。竣又云『东平王苍以为前汉诸祖别庙,是以祖宗之庙可得各有舞乐。至于祫祭始祖之庙,则专用始祖之舞。故谓后汉诸祖,共庙同庭,虽有祖宗,不宜入别舞』。此诚一家之意,而未统适时之变也。后汉从俭,故诸祖共庙,犹以异室存别庙之礼。〔一0〕晋氏以来,登哥诵美,诸室继作。至于祖宗乐舞,何犹不可迭奏。苟所咏者殊,虽复共庭,亦非嫌也。魏三祖各有舞乐,岂复是异庙邪?」

  众议并同宏:「祠南郊迎神,奏肆夏。皇帝初登坛,奏登哥。初献,奏凯容、宣烈之舞。送神,奏肆夏。祠庙迎神,奏肆夏。皇帝入庙门,奏永至。皇帝诣东壁,奏登哥。初献,奏凯容、宣烈之舞。终献,奏永安。送神奏肆夏。」诏可。

  孝建二年十月辛未,有司又奏:「郊庙舞乐,皇帝亲奉,初登坛及入庙诣东壁,并奏登哥,不及三公行事。」左仆射建平王宏重参议:「公卿行事,亦宜奏登哥。」

  有司又奏:「元会及二庙斋祠,登哥依旧并于殿庭设作。寻庙祠,依新仪注,登哥人上殿,弦管在下;今元会,登哥人亦上殿,弦管在下。」并诏可。

  文帝章太后庙未有乐章,孝武大明中使尚书左丞殷淡造新哥,明帝又自造昭太后宣太后哥诗。

  后汉正月旦,天子临德阳殿受朝贺,舍利从西方来,戏于殿前,激水化成比目鱼,跳跃嗽水,作雾翳日;毕,又化成黄龙,长八九丈,出水游戏,炫燿日光。以两大丝绳系两柱头,相去数丈,两倡女对舞,行于绳上,相逢切肩而不倾。

  魏晋讫江左,犹有夏育扛鼎、巨象行乳、神龟抃舞、背负灵岳、桂树白雪、画地成川之乐焉。

  晋成帝咸康七年,散骑侍郎顾臻表曰:「臣闻圣王制乐,赞扬治道,养以仁义,防其邪淫,上享宗庙,下训黎民,体五行之正音,协八风以陶气。以宫声正方而好义,角声坚齐而率礼,弦哥锺鼓金石之作备矣。故通神至化,有率舞之感;移风改俗,致和乐之极。末世之伎,设礼外之观,逆行连倒,头足入筥之属,皮肤外剥,肝心内摧。敦彼行苇,犹谓勿践,矧伊生民,而不恻怆。加以四海朝觐,言观帝庭,耳聆雅颂之声,目睹威仪之序,足以蹋天,头以履地,反两仪之顺,伤彝伦之大。方今夷狄对岸,外御为急,兵食七升,忘身赴难,过泰之戏,日禀五斗。方扫神州,经略中甸,若此之事,不可示远。宜下太常,纂备雅乐,箫韶九成,惟新于盛运;功德颂声,永着于来叶。此乃诗所以『燕及皇天,克昌厥后』者也。杂伎而伤人者,皆宜除之。流简俭之德,迈康哉之咏,清风既行,民应如草,此之谓也。愚管之诚,唯垂采察。」于是除高絙、紫鹿、跂行、鳖食及齐王卷衣、笮儿等乐。〔一一〕又减其禀。其后复高絙、紫鹿焉。

  宋文帝元嘉十三年,司徒彭城王义康于东府正会,依旧给伎。总章工冯大列:「相承给诸王伎十四种,其舞伎三十六人。」太常傅隆以为:「未详此人数所由。唯杜预注左传佾舞云诸侯六六三十六人,常以为非。夫舞者所以节八音者也,八音克谐,然后成乐,故必以八人为列,〔一二〕自天子至士,降杀以两,两者,减其二列尔。预以为一列又减二人,至士止余四人,岂复成乐。按服虔注传云:『天子八八,诸侯六八,大夫四八,士二八。』其义甚允。今诸王不复舞佾,其总章舞伎,即古之女乐也。殿庭八八,诸王则应六八,理例坦然。又春秋,郑伯纳晋悼公女乐二八,晋以一八赐魏绛,此乐以八人为列之证也。若如议者,唯天子八,则郑应纳晋二六,晋应赐绛一六也。自天子至士,其文物典章,尊卑差级,莫不以两。未有诸侯既降二列,又一列辄减二人,〔一三〕近降太半,非唯八音不具,于两义亦乖,杜氏之谬可见矣。国典事大,宜令详正。」事不施行。

  民之生,莫有知其始也。含灵抱智,以生天地之间。夫喜怒哀乐之情,好得恶失之性,不学而能,不知所以然而然者也。怒则争斗,喜则咏哥,夫哥者,固乐之始也。咏哥不足,乃手之舞之,足之蹈之,然则舞又哥之次也。咏哥舞蹈,所以宣其喜心,喜而无节,则流淫莫反;故圣人以五声和其性,以八音节其流,而谓之乐,故能移风易俗,平心正体焉。

  昔有娀氏有二女,居九成之台,天帝使燕夜往,二女覆以玉筐,既而发视之,燕遗二卵,五色,北飞不反。二女作哥,始为北音。禹省南土,嵞山之女令其妾候禹于嵞山之阳,女乃作哥,始为南音。夏后孔甲田于东阳萯山,天大风晦冥,迷入民室,主人方乳,或曰:「后来是良日也,必大吉。」或曰:「不胜之子,必有殃。」后乃取以归,曰:「以为余子,谁敢殃之?」后析橑,斧破断其足。孔甲曰:「呜呼!有命矣。」乃作破斧之哥,始为东音。周昭王南征,殒于汉中,王右辛余靡长且多力,振王北济,周公乃封之西翟,徙宅西河,追思故处作哥,始为西音。此盖四方之哥也。

  黄帝、帝尧之世,王化下洽,民乐无事,故因击壤之欢,庆云之瑞,民因以作哥。其后风衰雅缺,而妖淫靡漫之声起。周衰,有秦青者,善讴,而薛谈学讴于秦青,未穷青之伎而辞归。青饯之于郊,乃抚节悲歌,声震林木,响遏行云。薛谈遂留不去,以卒其业。又有韩娥者,东之齐,至雍门,匮粮,乃鬻哥假食,既而去,余响绕梁,三日不绝。左右谓其人不去也。过逆旅,逆旅人辱之,韩娥因曼声哀哭,一里老幼,悲愁垂涕相对,三日不食。遽而追之,韩娥还,复为曼声长哥,一里老幼,喜跃抃舞,不能自禁,忘向之悲也。乃厚赂遣之。故雍门之人善哥哭,效韩娥之遗声。卫人王豹处淇川,善讴,河西之民皆化之。齐人绵驹居高唐,善哥,齐之右地,亦传其业。前汉有虞公者,善哥,能令梁上尘起。若斯之类,并徒哥也。尔雅曰:「徒哥曰谣。」

  凡乐章古词,今之存者,并汉世街陌谣讴,江南可采莲、乌生、十五、白头吟之属是也。〔一四〕吴哥杂曲,并出江东,晋、宋以来,稍有增广。

  子夜哥者,有女子名子夜,造此声。晋孝武太元中,琅邪王轲之家有鬼哥子夜。殷允为豫章时,豫章侨人庾僧度家亦有鬼哥子夜〔一五〕。殷允为豫章,亦是太元中,则子夜是此时以前人也。

  凤将雏哥者,旧曲也。应璩百一诗云:「为作陌上桑,反言凤将雏。」然则凤将雏其来久矣,将由讹变以至于此乎?

  前溪哥者,晋车骑将军沈充所制。〔一六〕

  阿子及欢闻哥者,晋穆帝升平初,哥毕辄呼「阿子!汝闻不?」语在五行志。〔一七〕后人演其声,以为二曲。

  团扇哥者,晋中书令王珉与嫂婢有情,爱好甚笃,嫂捶挞婢过苦,婢素善哥,而珉好捉白团扇,故制此哥。

  督护哥者,彭城内史徐逵之为鲁轨所杀,宋高祖使府内直督护丁旿收敛殡埋之。逵之妻,高祖长女也,呼旿至閤下,自问敛送之事,每问,辄叹息曰:「丁督护!」其声哀切,后人因其声,广其曲焉。

  懊垄哥者,晋隆安初,民间讹谣之曲。语在五行志。宋少帝更制新哥,太祖常谓之中朝曲。

  六变诸曲,皆因事制哥。

  长史变者,司徒左长史王廞临败所制。

  读曲哥者,民间为彭城王义康所作也。其哥云「死罪刘领军,误杀刘第四」是也。

  凡此诸曲,始皆徒哥,既而被之弦管。又有因弦管金石,造哥以被之,魏世三调哥词之类是也。

  古者天子听政,使公卿大夫献诗,耆艾修之,而后王斟酌焉。秦、汉阙采诗之官,哥咏多因前代,与时事既不相应,且无以垂示后昆。汉武帝虽颇造新哥,然不以光扬祖考、崇述正德为先,但多咏祭祀见事及其祥瑞而已。商周雅颂之体阙焉。

  鞞舞,未详所起,然汉代已施于燕享矣。傅毅、张衡所赋,皆其事也。曹植鞞舞哥序曰:「汉灵帝西园故事,〔一八〕有李坚者,能鞞舞。遭乱,西随段煨。先帝闻其旧有技,召之。坚既中废,兼古曲多谬误,异代之文,未必相袭,故依前曲改作新哥五篇,不敢充之黄门,近以成下国之陋乐焉。」晋鞞舞哥亦五篇,又铎舞哥一篇,幡舞哥一篇,鼓舞伎六曲,并陈于元会。今幡、鼓哥词犹存,舞并阙。鞞舞,即今之鞞扇舞也。

  又云晋初有杯槃舞、公莫舞。史臣按:杯槃,今之齐世宁也〔一九〕。张衡舞赋云:「历七槃而纵蹑。」王粲七释云:「七槃陈于广庭。」近世文士颜延之云:「递间关于槃扇。」鲍昭云:「七槃起长袖。」皆以七槃为舞也。搜神记云:「晋太康中,天下为晋世宁舞,矜手以接杯槃反覆之。」此则汉世唯有槃舞,而晋加之以杯,反覆之也。

  公莫舞,今之巾舞也。相传云项庄剑舞,项伯以袖隔之,使不得害汉高祖。且语庄云:「公莫。」古人相呼曰「公」,云莫害汉王也。今之用巾,盖像项伯衣袖之遗式。按琴操有公莫渡河曲,然则其声所从来已久。俗云项伯,非也。

  江左初,又有拂舞。旧云拂舞,吴舞。检其哥,非吴词也。皆陈于殿庭。扬泓拂舞序曰:「自到江南,见白符舞,或言白凫鸠舞,云有此来数十年。察其词旨,乃是吴人患孙皓虐政,思属晋也。」

  又有白紵舞,按舞词有巾袍之言;紵本吴地所出,宜是吴舞也。晋俳歌又云:「皎皎白绪,节节为双。」吴音呼绪为紵,疑白紵即白绪。

  鞞舞故二八,桓玄将即真,太乐遣众伎,尚书殿中郎袁明子启增满八佾,相承不复革。宋明帝自改舞曲哥词,并诏近臣虞龢并作。

  又有西、伧、羌、胡诸杂舞。随王诞在襄阳,造襄阳乐,南平穆王为豫州,造寿阳乐,荆州刺史沈攸之又造西乌飞哥曲,并列于乐官。哥词多淫哇不典正。

  前世乐饮,酒酣,必起自舞。诗云「屡舞僊僊」是也。宴乐必舞,但不宜屡尔。讥在屡舞,不讥舞也。汉武帝乐饮,长沙定王舞又是也。魏、晋已来,尤重以舞相属,所属者代起舞,犹若饮酒以杯相属也。谢安舞以属桓嗣是也。近世以来,此风绝矣。

  孝武大明中,以鞞、拂、杂舞合之锺石,施于殿庭。顺帝升明二年,尚书令王僧虔上表言之,并论三调哥曰:「臣闻风、雅之作,由来尚矣。大者系乎兴衰,其次者着于率舞。在于心而木石感,铿锵奏而国俗移。故郑相出郊,辩声知戚;延陵入聘,观乐知风。是则音不妄启,曲岂徒奏。哥倡既设,休戚已征,清浊是均,山琴自应。斯乃天地之灵和,升降之明节。今帝道四达,礼乐交通,诚非寡陋所敢裁酌。伏以三古缺闻,六代潜响,舞咏与日月偕湮,精灵与风云俱灭。追余操而长怀,抚遗器而太息,此则然矣。夫锺县之器,以雅为用,凯容之制,八佾为体。故羽籥击拊,以相谐应,季氏获诮,将在于此。今总章旧佾二八之流,褂服既殊,曲律亦异,推今校古,皎然可知。又哥锺一肆,克谐女乐,以哥为称,非雅器也。大明中,即以宫县合和鞞、拂,节数虽会,虑乖雅体。将来知音,或讥圣世。若谓锺舞已谐,不欲废罢,别立哥锺,以调羽佾,止于别宴,不关朝享,四县所奏,谨依雅则,斯则旧乐前典,不坠于地。臣昔已制哥磬,犹在乐官,具以副锺,配成一部,即义沿理,如或可安。又今之清商,实由铜雀,〔二0〕魏氏三祖,风流可怀,京、洛相高,江左弥重。谅以金县干戚,事绝于斯。而情变听改,稍复零落,十数年间,亡者将半。自顷家竞新哇,人尚谣俗,务在噍危,不顾律纪,流宕无涯,未知所极,排斥典正,崇长烦淫。士有等差,无故不可以去礼;乐有攸序,长幼不可以共闻。故諠丑之制,日盛于廛里,风味之韵,独尽于衣冠。夫川震社亡,同灾异戒,〔二一〕哀思靡漫,异世齐驩。咎征不殊,而欣畏并用,窃所未譬也。方今尘静畿中,波恬海外,雅颂得所,实在兹辰。臣以为宜命典司,务勤课习,缉理旧声,迭相开晓,凡所遗漏,悉使补拾。曲全者禄厚,艺敏者位优,利以动之,则人思自劝,风以靡之,可不训自革,反本还源,庶可跂踵。」诏曰:「僧虔表如此。夫锺鼓既陈,雅颂斯辨,所以憓感人祇,化动翔泳。顷自金籥弛韵,羽佾未凝,正俗移风,良在兹日。昔阮咸清识,王度昭奇,乐绪增修,异世同功矣。便可付外遵详。」

  乐器凡八音:曰金,曰石,曰土,曰革,曰丝,曰木,曰匏,曰竹。

  八音一曰金。金,锺也,鎛也,錞也,镯也,铙也,铎也。

  锺者,世本云:「黄帝工人垂所造。」尔雅云大锺曰镛,书曰「笙镛以间」是也。中者曰剽。剽音瓢。小者曰栈。栈音醆,晋江左初所得栈锺是也。县锺磬者曰笋虡,横曰笋,从曰虡。蔡邕曰:「写鸟兽之形,大声有力者以为锺虡,清声无力者以为磬虡,击其所县,知由其虡鸣焉。」

  鎛如锺而大。史臣案:前代有大锺,若周之无射,非一,皆谓之锺;鎛之言,近代无闻焉。

  錞,錞于也。圜如碓头,大上小下,今民间犹时有其器。周礼,「以金錞和鼓」。

  镯,钲也。形如小锺,军行鸣之,以为鼓节。周礼,「以金镯节鼓」。

  铙,如铃而无舌,有柄,执而鸣之。周礼,「以金铙止鼓」。汉鼓吹曲曰铙哥。

  铎,大铃也。周礼,「以金铎通鼓」。

  八音二曰石。石,磬也。世本云叔所造,不知叔何代人。尔雅曰:「形似犁錧,以玉为之。」大曰毊。毊音嚣。

  八音三曰土。土,埙也。世本云,暴新公所造,〔二二〕亦不知何代人也。周畿内有暴国,岂其时人乎?烧土为之,大如鹅卵,锐上平底,形似称锤,六孔。尔雅云,大者曰〈器,中犬改丩〉,〈器,中犬改丩〉音叫。「小者如鸡子」。

  八音四曰革。革,鼓也,鞉也,节也。大曰鼓,小曰朄。又曰应。应劭风俗通曰:「不知谁所造。」以桴击之曰鼓,以手摇之曰鞉。鼓及鞉之八面者曰雷鼓、雷鞉。六面者曰灵鼓、灵鞉。四面者曰路鼓、路鞉。周礼:「以雷鼓祀天神,〔二三〕以灵鼓鼓社祭,以路鼓鼓鬼享。」鼓长八尺者鼖鼓,以鼓军事。长丈二尺者曰鼛鼓,凡守备及役事则鼓之。今世谓之下鼜。鼜,周礼音戚,今世音切豉反。长六尺六寸者曰晋鼓,金奏则鼓之。应鼓在大鼓侧,诗云「应朄悬鼓」是也。〔二四〕小鼓有柄曰鼗。大鼗谓之鞞。月令「仲夏修鼗、鞞」是也。然则鼗、鞞即鞉类也。又有鼍鼓焉。

  节,不知谁所造。傅玄节赋云:「黄锺唱哥,九韶兴舞。口非节不咏,手非节不拊。」此则所从来亦远矣。

  八音五曰丝。丝,琴、瑟也,筑也,筝也,琵琶、空侯也。

  琴,马融笛赋云:「宓羲造琴。」世本云:「神农所造。」尔雅「大琴曰离」,二十弦。今无其器。齐桓曰号锺,楚庄曰绕梁,相如曰燋尾,伯喈曰绿绮,事出傅玄琴赋。世云燋尾是伯喈琴,伯喈传亦云尔。以傅氏言之,则非伯喈也。

  瑟,马融笛赋云:「神农造瑟。」世本,「宓羲所造」。尔雅云:「瑟二十七弦者曰洒。」今无其器。

  筑,不知谁所造。史籍唯云高渐离善击筑。

  筝,秦声也。傅玄筝赋序曰:「世以为蒙恬所造。今观其体合法度,节究哀乐,乃仁智之器,岂亡国之臣所能关思哉。」风俗通则曰:「筑身而瑟弦。」不知谁所改作也。

  琵琶,傅玄琵琶赋曰:「汉遣乌孙公主嫁昆弥,念其行道思慕,故使工人裁筝、筑,为马上之乐。欲从方俗语,故名曰琵琶,取其易传于外国也。」风俗通云:「以手琵琶,因以为名。」杜挚云:「长城之役,弦鼗而鼓之。」并未详孰实。其器不列四厢。

  空侯,初名坎侯。汉武帝赛灭南越,祠太一后土用乐,令乐人侯晖依琴作坎侯,言其坎坎应节奏也。侯者,因工人姓尔。后言空,音讹也。古施郊庙雅乐,近世来专用于楚声。宋孝武帝大明中,吴兴沈怀远被徙广州,造绕梁,其器与空侯相似,怀远后亡,其器亦绝。

  八音六曰木。木,柷也,敔也。并不知谁所造。乐记曰:「圣人作为椌、楬、埙、篪。」所起亦远矣。

  柷如漆筩,方二尺四寸,深尺八寸,中有椎柄,连底挏之,今左右击。

  敔,状如伏虎,〔二五〕背上有二十七鉏鋙。以竹长尺名曰籈,〔二六〕横擽之,以节乐终也。

  八音七曰匏。匏,笙也,竽也。

  笙,随所造,不知何代人。列管匏内,施簧管端。宫管在中央。三十六簧曰竽,宫管在左傍。十九簧至十三簧曰笙。其它皆相似也。竽今亡。「大笙谓之巢,小者谓之和」。其笙中之簧,女娲所造也。诗传云:「吹笙则簧鼓矣。」盖笙中之簧也。尔雅曰:「笙十九簧者曰巢。」汉章帝时,零陵文学奚景于舜祠得笙,白玉管。后世易之以竹乎。

  八音八曰竹。竹,律也,吕也,箫也,管也,篪也,籥也,笛也。律吕在律历志。〔二七〕

  箫,世本云:「舜所造。」尔雅曰:「编二十三管,长尺四寸者曰{竹言};〔二八〕十六管长尺二寸者筊。」筊音爻。凡箫一名籁。前世有洞箫,其器今亡。蔡邕曰:「箫,编竹有底。」然则邕时无洞箫矣。

  管,尔雅曰:「长尺,围寸,并漆之,有底。」大者曰簥。簥音骄。中者曰篞。小者曰篎。篎音妙。古者以玉为管,舜时西王母献白玉琯是也。月令:「均琴、瑟、管、箫。」蔡邕章句曰:「管者,形长尺,围寸,有孔无底。」其器今亡。

  篪,世本云:「暴新公所造。」〔二九〕旧志云,一曰管。史臣案:非也。虽不知暴新公何代人,而非舜前人明矣。舜时西王母献管,则是已有其器,新公安得造篪乎?尔雅曰:「篪,大者尺四寸,围三寸,曰沂。」沂音银。一名翘。「小者尺二寸」。今有胡篪,出于胡吹,非雅器也。

  籥,不知谁所造。周礼有籥师,掌教国子秋冬吹籥。今凯容、宣烈舞所执羽籥是也。盖诗所云「左手执籥,右手秉翟」者也。尔雅云:「籥如笛,三孔而短小。」广雅云,七孔。大者曰产。中者曰仲。小者曰箹。箹音握。

  笛,案马融长笛赋,此器起近世,出于羌中,京房备其五音。又称丘仲工其事,不言仲所造。风俗通则曰:「丘仲造笛。武帝时人。」其后更有羌笛尔。三说不同,未详孰实。

  {竹叚},杜挚笳赋云:「李伯阳入西戎所造。」汉旧注曰:「箛,号曰吹鞭。」晋先蚕仪注:〔三0〕「车驾住,吹小箛;发,吹大箛。」箛即{竹叚}也。又有胡笳。汉旧筝笛录有其曲,不记所出本末。

  鼓吹,盖短箫铙哥。蔡邕曰:「军乐也,黄帝岐伯所作,以扬德建武,劝士讽敌也。」周官曰:「师有功则恺乐。」左传曰,晋文公胜楚,「振旅,凯而入」。司马法曰:「得意则恺乐恺哥。」雍门周说孟尝君,「鼓吹于不测之渊」。说者云,鼓自一物,吹自竽、籁之属,非箫、鼓合奏,别为一乐之名也。然则短箫铙哥,此时未名鼓吹矣。应劭汉卤簿图,唯有骑执箛。箛即笳,不云鼓吹。而汉世有黄门鼓吹。汉享宴食举乐十三曲,与魏世鼓吹长箫同。长箫短箫,伎录并云,丝竹合作,执节者哥。又建初录云,务成、黄爵、玄云、远期,皆骑吹曲,非鼓吹曲。此则列于殿庭者为鼓吹,今之从行鼓吹为骑吹,二曲异也。又孙权观魏武军,作鼓吹而还,此又应是今之鼓吹。魏、晋世,又假诸将帅及牙门曲盖鼓吹,斯则其时谓之鼓吹矣。魏、晋世给鼓吹甚轻,牙门督将五校,悉有鼓吹。晋江左初,临川太守谢摛每寝,辄梦闻鼓吹。有人为其占之曰:「君不得生鼓吹,当得死鼓吹尔。」摛击杜弢战没,追赠长水校尉,葬给鼓吹焉。谢尚为江夏太守,诣安西将军庾翼于武昌咨事,翼与尚射,曰:「卿若破的,当以鼓吹相赏。」尚射破的,便以其副鼓吹给之。今则甚重矣。

  角,书记所不载。或云出羌胡,以惊中国马。或云出吴越。旧志云:「古乐有籁、缶。」今并无。史臣按:尔雅,籁自是箫之一名耳。诗云:「坎其击缶。」毛传曰:「盎谓之缶。」

  筑城相杵者,出自梁孝王。孝王筑睢阳城,方十二里,造倡声,以小鼓为节,筑者下杵以和之。后世谓此声为睢阳曲,至今传之。

  魏、晋之世,有孙氏善弘旧曲,宋识善击节倡和,陈左善清哥,列和善吹笛,郝索善弹筝,朱生善琵琶,尤发新声。傅玄著书曰:「人若钦所闻而忽所见,不亦惑乎!设此六人生于上世,越古今而无俪,何但夔、牙同契哉!」案此说,则自兹以后,皆孙、朱等之遗则也。

  校勘记

  〔一〕 善训雅乐 「训」元龟五六五同。三国志魏志杜夔传、通典乐典作「咏」。

  〔二〕 今诗哥非往时之文 「时」各本并作「诗」,据元龟五六五改。

  〔三〕 周官以六律六吕五声八音六舞大合乐 「六吕」,周礼春官大司乐职文作「六同」。按六同即六吕,谓阴声大吕、应锺、南吕、函锺、小吕、夹锺。故沈约变其文。

  〔四〕 祭祀则吹而哥之 「吹」各本并作「次」,据周礼春官鞮鞻氏职文改。

  〔五〕 鸠集遗逸 「集」各本并作「习」,据晋书乐志、通典乐典、元龟五六六改。

  〔六〕 献之属莫重于祼 各本并脱「之」字,据礼记祭统原文及元龟五六六补。

  〔七〕 风通振古 「通」元龟五六六作「动」。

  〔八〕 爰及东晋 「爰」各本并作「宋」,据元龟五六六改。

  〔九〕 尚书曰祖考来格汉书安世房中歌曰神来宴娱诗云三后在天 三朝本、毛本、局本作「尚书有神天」五字。北监本、殿本作「尚书曰祖考来格」七字。今据通典乐典订补。

  〔一0〕犹以异室存别庙之礼 「庙」各本并作「室」,据通典乐典改。

  〔一一〕于是除高絙紫鹿跂行鳖食及齐王卷衣笮儿等乐 「笮儿」,晋书乐志、通典乐典、元龟一五九、五七五并同宋书。南齐书乐志作「笮鼠」。沈涛铜熨斗斋随笔云:「案笮儿,南齐书乐志作笮鼠,则儿乃鼠字之讹。」

  〔一二〕故必以八人为列 「八人」各本并作「八八」,据通典乐典、元龟五六六改。「列」各本并作「例」,据元龟五六六改。

  〔一三〕又一列辄减二人 各本并脱「一」字,据通典乐典补。

  〔一四〕江南可采莲乌生十五白头吟之属是也 「乌生十五」各本并作「乌生十五子」。按乐府诗集二六引永嘉伎录,相和有十五曲,六曰十五,十二曰乌生。盖乌生与十五,自是二曲。乌生古辞云:「乌生八九子。」宋书乐志以乌生、十五二曲骈连书之,后人又误加「子」字,合「乌生十五子」为一曲。今订正。

  〔一五〕豫章侨人庾僧度家亦有鬼歌子夜 「庾僧度」通典乐典、乐府诗集四四作「庾僧虔」。

  〔一六〕晋车骑将军沈充所制 「沈充」各本并作「沈玩」。据晋书乐志、通典乐典改。

  〔一七〕语在五行志 通典乐典此句上多「又歌欢闻不」五字。按上云「阿子及欢闻歌者」云云,则此不当但及「阿子汝闻不」,应有「又歌欢闻不」五字,文意始足。

  〔一八〕汉灵帝西园故事 「故事」局本及晋书乐志、通典乐典、乐府诗集五三、曹植集、御览五七四引并作「鼓吹」。

  〔一九〕今之齐世宁也 按齐改宋世宁曰齐世昌,则此当作宋世宁。或因沈约此书成于齐世,故改宋世宁称齐世宁。

  〔二0〕实由铜雀 「由」各本并作「犹」,据南齐书王僧虔传、通鉴改。

  〔二一〕同灾异戒 各本并作「同灵毕戒」,据元龟五六五改。

  〔二二〕暴新公所造 各本并脱「公」字,据世本及通典乐典补。按暴新公世本、通典并作暴辛公。

  〔二三〕以雷鼓祀天神 周礼地官鼓人职文原文作「以雷鼓鼓神祇」。

  〔二四〕诗云应朄悬鼓是也 按今诗周颂有瞽作「应田悬鼓」。郑玄注云:「田当作朄。朄,小鼓,在大鼓旁,应鞞之属也。声转字误,变而为田。」

  〔二五〕敔状如伏虎 各本并脱「伏」字,据通典乐典补。

  〔二六〕以竹长尺名曰籈 「籈」各本并作「止」,据尔雅释乐改。尔雅释乐云:「所以鼓柷谓之止,所以鼓敔谓之籈。」

  〔二七〕律吕在律历志 「律历志」各本并作「律吕志」。按宋书有「律历志」,无「律吕志」,后人曾误分宋书律历志为「律志」、「历志」,上已纠正其失,今并改正。

  〔二八〕长尺四寸者曰{竹言} 各本并脱「长」字,又「{竹言}」字各本省文作「言」,今并据通典乐典及尔雅释乐注文补正。

  〔二九〕篪世本云暴新公所造 「篪」各本并作「箎」。按说文竹部,「篪,管乐也。从竹虒声」。集韵有「箎」字,「火五切。竹名,高百丈」。则非乐器。然开成石经尔雅已作箎字。盖假箎为篪,沿袭已久,今并下箎字,悉改正。又按世本,苏成公造篪。暴新公为造埙者,与造篪无关。

  〔三0〕晋先蚕仪注 各本并脱「仪」字,据通典乐典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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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HE 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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