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史记》卷一百零四·列传第四十四·田叔列传

《史记》卷一百零四·列传第四十四·田叔列传

田叔者,赵陉城人也。其先,齐田氏苗裔也。叔喜剑,学黄老术于乐巨公所。叔为人刻廉自喜,喜游诸公。赵人举之赵相赵午,午言之赵王张敖所,赵王以为郎中。数岁,切直廉平,赵王贤之,未及迁。

会陈豨反代,汉七年,高祖往诛之,过赵,赵王张敖自持案进食,礼恭甚,高祖箕踞【箕踞:双脚张开,膝盖微曲地坐着,形状像箕,是轻慢傲视对方的姿态。】骂之。是时赵相赵午等数十人皆怒,谓张王曰:“王事上礼备矣,今遇王如是,臣等请为乱。”赵王啮指出血,曰:“先人失国,微陛下,臣等当虫出。公等奈何言若是!毋复出口矣!”于是贯高等曰:“王长者,不倍德。”卒私相与谋弑上。会事发觉,汉下诏捕赵王及群臣反者。于是赵午等皆自杀,唯贯高就系。是时汉下诏书:“赵有敢随王者罪三族。”唯孟舒、田叔等十余人赭衣自髡钳【髡钳:剃掉头发,以铁圈束颈。】,称王家奴,随赵王敖至长安。贯高事明白,赵王敖得出,废为宣平侯,乃进言田叔等十余人。上尽召见,与语,汉廷臣毋能出其右者,上说,尽拜为郡守、诸侯相。叔为汉中守十余年,会高后崩,诸吕作乱,大臣诛之,立孝文帝。

孝文帝既立,召田叔问之曰:“公知天下长者乎?”对曰:“臣何足以知之!”上曰:“公,长者也,宜知之。”叔顿首曰:“故云中守孟舒,长者也。”是时孟舒坐虏大入塞盗劫,云中尤甚,免。上曰:“先帝置孟舒云中十余年矣,虏曾一入,孟舒不能坚守,毋故士卒战死者数百人。长者固杀人乎?公何以言孟舒为长者也?”叔叩头对曰:“是乃孟舒所以为长者也。夫贯高等谋反,上下明诏,赵有敢随张王,罪三族。然孟舒自髡钳,随张王敖之所在,欲以身死之,岂自知为云中守哉!汉与楚相距,士卒罢敝。匈奴冒顿新服北夷,来为边害,孟舒知士卒罢敝,不忍出言【出言:下令出战。】,士争临城死敌,如子为父,弟为兄,以故死者数百人。孟舒岂故驱战之哉!是乃孟舒所以为长者也。”于是上曰:“贤哉孟舒!”复召孟舒以为云中守。

后数岁,叔坐法失官。梁孝王使人杀故吴相袁盎,景帝召【召:起用。】田叔案梁,具得其事,还报。景帝曰:“梁有之乎?”叔对曰:“死罪!有之。”上曰:“其事安在?”田叔曰:“上毋以梁事为也。”上曰:“何也?”曰:“今梁王不伏诛,是汉法不行也;如其伏法,而太后食不甘味,卧不安席,此忧在陛下也。”景帝大贤之,以为鲁相。

鲁相初到,民自言相,讼王取其财物百余人。田叔取其渠率【渠率:首领。渠,大。】二十人,各笞五十,余各搏二十,怒之曰:“王非若主邪?何自敢言若主!”鲁王闻之大惭,发中府钱【中府钱:王宫仓库里的钱。】,使相偿之。相曰:“王自夺之,使相偿之,是王为恶而相为善也。相毋与偿之。”于是王乃尽偿之。

鲁王好猎,相常从入苑中,王辄休相就馆舍,相出,常暴坐待王苑外。王数使人请相休,终不休,曰:“我王暴露苑中,我独何为就舍!”鲁王以故不大出游。

数年,叔以官卒,鲁以百金祠,少子仁不受也,曰:“不以百金伤先人名。”

仁以壮健为卫将军舍人,数从击匈奴。卫将军进言仁,仁为郎中。数岁,为二千石丞相长史,失官。其后使刺举【刺举:调查检举。】三河。上东巡,仁奏事有辞,上说,拜为京辅都尉。月余,上迁拜为司直。数岁,坐太子事。时左丞相自将兵,令司直田仁主闭守城门,坐纵太子,下吏诛死。仁发兵,长陵令车千秋上变仁,仁族死。陉城今在中山国。

太史公曰:孔子称曰“居是国必闻其政”,田叔之谓乎!义不忘贤,明主之美以救过。仁与余善,余故并论之。

褚先生曰:臣为郎时,闻之曰田仁故与任安相善。任安,荥阳人也。少孤贫困,为人将车之长安,留,求事为小吏,未有因缘也,因占著名数。武功,扶风西界小邑也,谷口蜀刬【刬:通“栈”。】道近山。安以为武功小邑,无豪,易高也,安留,代人为求盗【求盗:亭长手下的小吏名。下文“亭父”亦然。】亭父。后为亭长。邑中人民俱出猎,任安常为人分麋鹿雉兔,部署老小当壮剧【剧:难。】易处,众人皆喜,曰:“无伤也,任少卿分别平,有智略。”明日复合会,会者数百人。任少卿曰:“某子甲何为不来乎?”诸人皆怪其见之疾也。其后除为三老,举为亲民,出为三百石长,治民。坐上行出游共帐不办,斥免。

乃为卫将军舍人,与田仁会,俱为舍人,居门下,同心相爱。此二人家贫,无钱用以事将军家监,家监使养恶啮马。两人同床卧,仁窃言曰:“不知人哉家监也!”任安曰:“将军尚不知人,何乃家监也!”卫将军从此两人过平阳主,主家令两人与骑奴同席而食,此二子拔刀列断席别坐。主家皆怪而恶之,莫敢呵。

其后有诏募择卫将军舍人以为郎,将军取舍人中富给【富给:富裕。】者,令具鞍马绛衣玉具剑,欲入奏之。会贤大夫少府赵禹来过卫将军,将军呼所举舍人以示赵禹。赵禹以次问之,十余人无一人习事有智略者。赵禹曰:“吾闻之,将门之下必有将类。传曰‘不知其君视其所使,不知其子视其所友’。今有诏举将军舍人者,欲以观将军而能得贤者文武之士也。今徒取富人子上之,又无智略,如木偶人衣之绮绣耳,将奈之何?”于是赵禹悉召卫将军舍人百余人,以次问之,得田仁、任安,曰:“独此两人可耳,余无可用者。”卫将军见此两人贫,意不平。赵禹去,谓两人曰:“各自具鞍马新绛衣。”两人对曰:“家贫无用具也。”将军怒曰:“今两君家自为贫,何为出此言?鞅鞅如有移德【移德:迁怒。】于我者,何也?”将军不得已,上籍以闻。有诏召见卫将军舍人,此二人前见,诏问能略,相推第也。田仁对曰:“提桴鼓【桴鼓:鼓槌与鼓。】立军门,使士大夫乐死战斗,仁不及任安。”任安对曰:“夫决嫌疑,定是非,辩治官,使百姓无怨心,安不及仁也。”武帝大笑曰:“善。”使任安护北军,使田仁护边田谷于河上。此两人立名天下。

其后用任安为益州刺史,以田仁为丞相长史。

田仁上书言:“天下郡太守多为奸利,三河尤甚,臣请先刺举三河。三河太守皆内倚中贵人,与三公有亲属,无所畏惮,宜先正三河以警天下奸吏。”是时河南、河内太守皆御史大夫杜父兄子弟也,河东太守石丞相子孙也。是时石氏九人为二千石,方盛贵。田仁数上书言之。杜大夫及石氏使人谢,谓田少卿曰:“吾非敢有语言也,愿少卿无相诬污也。”仁已刺三河,三河太守皆下吏诛死。仁还奏事,武帝说,以仁为能不畏强御,拜仁为丞相司直,威振天下。

其后逢太子有兵事,丞相自将兵,使司直主城门。司直以为太子骨肉之亲,父子之间不甚欲近,去之诸陵过。是时武帝在甘泉,使御史大夫暴君下责丞相“何为纵太子”,丞相对言“使司直部守【部守:率兵把守。】城门而开【开:放走,让路。】太子”。上书以闻,请捕系司直。司直下吏,诛死。

是时任安为北军使者护军,太子立车北军南门外,召任安,与节令发兵。安拜受节,入,闭门不出。武帝闻之,以为任安为详邪,不傅事,何也?任安笞辱北军钱官小吏,小吏上书言之,以为受太子节,言“幸与我其鲜好者”。书上闻,武帝曰:“是老吏也,见兵事起,欲坐观成败,见胜者欲合从【合从:同“合纵”。】之,有两心。安有当死之罪甚众,吾常活之,今怀诈,有不忠之心。”下安吏,诛死。

夫月满则亏,物盛则衰,天地之常也。知进而不知退,久乘富贵,祸积为祟【祟:灾难。】。故范蠡之去越,辞不受官位,名传后世,万岁不忘,岂可及哉!后进者慎戒之。

译文

田叔,是赵国陉城人。他的祖先,是齐国田氏的后裔。田叔喜好剑术,曾经在乐巨公那里学习黄老之学。田叔为人严厉、清廉、自重,喜欢与那些德高望重的人交游。赵国人将他推荐给赵国丞相赵午,赵午就去赵王张敖那里夸赞他,于是赵王就任命田叔为郎中。田叔任职数年,做事严厉正直,清廉公正,赵王认为他很贤良,但是还没来得及提拔他。

正赶上陈豨在代地造反,汉七年(前200年),高祖率军前去征讨他,途经赵国,赵王张敖亲自端着托盘为高祖进献食物,礼节非常恭敬,可是高祖却双脚张开、膝盖微曲地坐着骂他。当时,赵国丞相赵午等几十个人都很气愤,对赵王说:“大王侍奉皇上的礼节已经相当周到了,如今皇上这样对待您,我们请求反叛朝廷。”赵王咬破自己的手指,出了血,说道:“我的父亲失去了国家,如果没有陛下,我们的尸体已经生出蛆虫。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说呢!千万不要再这样说了!”于是贯高等人说道:“大王是个有德行的人,他不肯背叛天子的恩德。”于是私下里相互谋划杀害皇上。恰好这件事被发觉了,朝廷便下诏逮捕赵王以及群臣中图谋造反的人。于是赵午等人全都自杀,只有贯高投案被捕。当时朝廷下诏说:“赵国如果有胆敢跟随赵王的人,就罪及三族。”只有孟舒、田叔等十多人身穿赤褐色的囚衣,剃掉头发,以铁圈束颈,说自己是赵王张敖的奴仆,于是跟随赵王到了京城长安。贯高图谋造反一事弄清楚以后,赵王张敖才得以出狱,被废黜为宣平侯,于是他向皇上进言称赞田叔等十几个人。皇上全部召见了他们,与他们谈话,认为汉朝大臣之中没有人可以比得上他们,皇上很高兴,将他们全部任命为郡守或诸侯的丞相。其中,田叔被任命为汉中郡守,在任十多年,适逢吕后去世,吕氏宗族作乱,朝中大臣将他们诛杀,拥立孝文帝为天子。

孝文帝即位以后,把田叔召来问道:“您知道天下谁才是忠厚而有德行的长者吗?”田叔答道:“我怎么知道呢!”皇上说:“您,就是忠厚而有德行的长者,您应该知道的。”田叔连忙叩头说:“原云中郡守孟舒,才是忠厚而有德行的长者。”当时,匈奴军队大举进入长城以南抢劫,云中郡的情况尤为严重,孟舒因此被免职。皇上说:“先帝命孟舒担任云中郡守已经十几年了,匈奴人曾经入侵一次,孟舒没能坚守,结果无缘无故地使几百名士兵战死。忠厚而有德行的长者原来就是要杀人的吗?您为什么要说孟舒是忠厚的长者呢?”田叔叩头答道:“这正是孟舒成为忠厚长者的原因所在。当初贯高等人图谋造反,皇上已经颁布了诏书,说得非常明白,赵国如果有胆敢跟随赵王的人,将罪及三族。而孟舒依然自己剃掉头发,以铁圈束颈,跟着赵王到他所去的地方,想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效命,难道当时他知道自己日后会成为云中郡守吗!汉朝与楚国对抗,士兵已经非常疲乏了。匈奴的冒顿单于刚刚将北方夷族征服,就来汉朝边境作乱,孟舒深知士兵们疲劳困苦,因此不忍心下令出战,将士们却争着登上城池,与敌人拼死较量,就像儿子为父亲、弟弟为哥哥打仗一样,因此有几百人战死疆场。难道说孟舒是有意驱使他们与敌人作战的吗!这恰恰是孟舒成为忠厚长者的原因所在。”于是皇上说:“真是贤德啊,孟舒!”随后便重新任命孟舒担任云中郡守。

几年以后,田叔由于犯法而失去官职。梁孝王派人杀死原来吴国的丞相袁盎,景帝便起用田叔,命他前往梁国查办此案,田叔将整个案件全部查清之后便回来汇报。景帝问:“梁王确实做过这件事吗?”田叔答道:“我该死!梁王确实做过这件事。”景帝又问:“那么他的罪证在什么地方?”田叔说:“皇上千万不要深究梁王的案子。”景帝问:“这是为什么?”田叔回答说:“如今,梁王倘若不被判处死刑,朝廷的法律就无法在天下继续推行;可如果判他死刑,那么太后就会吃饭不香甜,睡觉不安稳,这样一来,忧愁就落到陛下头上了。”景帝听了以后认为他非常贤明,于是任命他为鲁国丞相。

田叔刚刚就任鲁国丞相,就有百姓一百多人主动找到他,状告鲁王夺取他们财物。田叔抓住为首的二十人,每人打五十大板,其他人都各打手心二十板,之后怒气冲冲地对他们说:“难道鲁王不是你们的君主吗?你们怎么敢擅自非议你们的君主呢!”鲁王听说以后,感到十分惭愧,于是分发王官仓库所藏的钱财,让丞相还给那些百姓。丞相说:“大王自己夺来的,却让丞相去还,这样一来就是大王做坏事而丞相做好事了。丞相不能参与偿还的事。”于是鲁王便尽数偿还给百姓。

鲁王很喜欢打猎,丞相常常跟随进入狩猎场,鲁王总是吩咐他到馆舍中休息,丞相走出来,时常坐在狩猎场外面露天的地方,等待鲁王出来。鲁王几次派人请他休息,可他始终都不去,还说:“我们的君王在狩猎场中被太阳暴晒,我为什么偏要到馆舍中休息呢!”鲁王因此不再过度地外出游猎。

过了几年,田叔在任上去世,鲁王以一百斤黄金作为祭礼,田叔的小儿子田仁却坚决不肯接受,说:“不要用这一百斤黄金毁坏先父的名声。”

田仁由于身体健壮而当上了卫将军的家臣,曾多次跟随他攻打匈奴。卫将军向皇上推举田仁,田仁便当上了郎中。几年以后,田仁担任二千石的丞相长史,后来失去了官位。此后,皇上派他调查检举河内、河东、河南三郡。皇上到东部巡视,田仁奏事总是辞正理直,皇上很是高兴,就让他担任京辅都尉。一个多月以后,皇上提升他为司直。几年以后,他因为太子刘据的案子而犯罪。当时,左丞相亲自领兵平乱,命令司直田仁负责关闭把守城门,结果田仁由于放走太子而获罪,被交给司法官处决。还有一种说法是田仁领兵到达长陵,长陵令车千秋向上级报告田仁叛变,田仁因此被灭族。现在陉城属于中山国的辖区。

太史公说:孔子曾经说过“在一个国家就必定要参与它的政事”,这说的就是田叔吧!他有道义而不忘记举荐贤能之人,彰显君主之美并以此来纠正君主的过错。田仁与我关系很好,我因此把田叔和田仁放在一起评论。

褚先生说:我在做侍郎时,听说田仁过去与任安关系很好。任安,是荥阳人。他从小便成了孤儿,生活十分贫困,为别人驾车来到长安,并留了下来,想要找一个小吏的工作,可是没有机会,于是便了解估算一些地方的著录户籍的情况。武功,是扶风西边的一个小县,山谷入口靠近山边的地方有通往蜀郡的栈道。任安认为武功只是一个小县,没有地方豪强,自己在这里容易出人头地,于是便留在那里,替别人做求盗、亭父。后来他当上了亭长。县里百姓都外出狩猎,任安经常帮助别人分配麋鹿、野鸡、兔子等猎物,把老人、孩子和壮丁安排到或难或易的地方,人们非常高兴,说:“没有关系,任少卿分配公平,有智谋。”第二天,大家再次聚会,有几百人参与。任少卿问道:“某某的儿子甲为什么没来呢?”大家都惊讶于他眼光的敏锐。此后,他就被任命为乡中的三老,被推举为亲民的官吏,出任三百石俸禄的官长,负责管理百姓。后来,由于皇上出巡时他没有办好陈设帷帐等用具的事务,被斥责并免去官职。

于是任安做了卫将军的家臣,与田仁在一起,都是舍人,住在卫将军府中,二人心心相印,十分友爱。他们两个家里都很贫穷,没有钱财贿赂卫将军的管家,因此管家就让他们喂养爱咬人的烈马。两个人同床而卧,田仁偷偷地对任安说:“这个管家真是不了解人啊!”任安说:“卫将军尚且不了解人,更何况他的管家呢!”有一次,卫将军带着他们俩去拜访平阳公主,平阳公主府上的管家让他俩与骑奴在一张席子上吃饭,结果他俩拔出刀来将席子割断,与那些骑奴分开来坐。公主家的人都感到奇怪并且对他们十分厌恶,但是没有人敢大声呵斥。

后来皇上下诏招募选拔卫将军府上的家臣进宫做郎官,卫将军就挑选家臣中富裕的人,让他们准备鞍马、绛衣和用玉装饰的宝剑,并准备入宫上奏。正赶上贤能的太中大夫、少府赵禹前来拜见卫将军,卫将军就把自己准备推荐给皇上的家臣叫出来给赵禹看。赵禹依次向他们问话,可是这十多人里没一个熟悉政事并富有智谋的。赵禹便说:“我听人说,将军门下一定有可以担任将官的人。古书中说‘不了解一位君主,就要看他所使用的人;不了解一个人的儿子,就看他儿子所结交的朋友’。如今皇上下诏要将军举荐家臣,是想借此机会考察将军是否能够得到贤能之士和文武之才。现在您只挑选富家子弟向上推荐,他们又没有智谋,就好比是给木偶人套上锦绣衣服而已,您想拿他们怎么办呢?”于是,赵禹把卫将军府上的家臣一百多人全部召集在一起,逐个考问,结果发现了田仁和任安,说:“只有这两人可以推荐,其余的人没有一个可用的。”卫将军看到他们俩十分贫困,心中忿忿不平。赵禹走了以后,卫将军对他俩说:“你们两个各自去准备鞍马和新绛衣吧。”两人答道:“我们家里很穷,没有能力筹备这些东西。”卫将军生气地说:“现在你们两个自己很贫困,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?愤愤不平地好像要迁怒于我,为什么呢?”卫将军没有办法,只好上书报告给皇上。后来皇上下诏书召见卫将军的家臣,他们两个就前去拜谒,诏书上问两人有怎样的才能与智谋,还要求他们互相品评高下。田仁说:“手持鼓槌与鼓站在军门,让部下甘愿拼死战斗,在这方面我不如任安。”任安则说:“决断嫌疑,判断是非,辨别下属官吏,使老百姓心中没有怨恨,在这方面我比不上田仁。”武帝大笑说:“很好。”于是命任安监护北军,命田仁到黄河边上监护边塞地区的屯田和谷物。这两人很快便名扬天下。

此后任命任安为益州刺史,任命田仁为丞相长史。

田仁上书说:“全国各郡的太守当中有很多人使用奸邪的手段为自己谋取私利,三河地区尤为严重,微臣请求先监察三河地区。三河地区的太守全都仰仗朝廷中的显贵,与三公有亲属关系,因此无所畏惧,应当先肃正三河以警告天下的贪官污吏。”当时,河南、河内的太守都与御史大夫杜周有亲属关系,河东太守则是丞相石庆的子孙。此时石家共有九人担任二千石俸禄的官员,正值强盛、显贵之时。田仁屡次上书谈论这件事。杜周和石家便派人来向田仁道歉,对他说:“我们不敢说三道四,只是希望少卿不要随便诬陷我们。”田仁已经查办了三河的案子,三河太守全都交给司法官审判,均被处以死刑。田仁返回朝廷奏报此事,武帝很高兴,认为他有才能且不畏惧有权有势的人,于是任命他为丞相司直,他的声名从此威震天下。

后来发生了太子起兵之事,丞相亲自率领军队前去平乱,派司直田仁把守城门。司直认为太子刘据是武帝的骨肉至亲,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情自己不想逼得太紧,于是就离开了城门到各个陵寝去,太子因此得以从城门逃走。当时武帝在甘泉宫,他派御史大夫暴胜之责问丞相“为什么放走太子”,丞相解释说“我派司直田仁率兵把守城门,是他放走了太子”。然后上书给皇上,请求批捕司直田仁。于是,司直被交到司法官那里受审,最后被处死。

当时任安身为北军使者护军,太子刘据把车辆停在北军南门外,召见任安,并移交符节让他调动军队。任安下拜接受符节,然后进入军营,关起大门不再出来。武帝听说以后,认为任安是假意接受太子的符节,不附和太子谋反,但是这是为什么呢?任安曾经鞭打并辱骂在北军中主管钱财的小吏,小吏上书告发他,认为他接受了太子的符节,还说“我有幸得到您交给我的新鲜美差”。武帝看到这份奏书,说道:“任安真是个老奸巨猾的官吏,他看到太子起兵,想坐在一旁看谁胜谁负,看到谁胜利了就与之联合,有二心。任安曾经犯下多条死罪,我常常饶他不死,可如今他竟然内怀欺诈,有不忠之心。”于是把任安交给司法官治罪,最后处以死刑。

月圆之后就会亏缺,事物兴盛到极点就会走向衰败,这是天地间的常理。只知道进取而不知道后退,长久居于富贵,就会逐渐积累祸患从而引发灾难。因此范蠡才离开越国,坚决推辞而不接受高官厚禄,他的美名由此传到后世,历经万年也不被人遗忘,常人怎么能比得上呢!后来者一定要警惕这一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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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HE 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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